“坐好，不準動。”

“讓你坐好！”

“不——許——動——”

“餵你是有多動癥嗎……！”

阿清憤怒地揮著畫筆，混合著水的顏料四處飛濺，表達著她此時的崩潰感。她怒目圓睜望著坐在鋼琴前神色不耐的男人，只想把一盒顏料都用力糊在他的臉上。

與獄寺的交往已經過去半年，而這半年裏卻是不起波瀾的平靜，阿綱也確實如同獄寺所相信的那般拒絕了弗朗西斯科的請求，維奧拉的婚事一緩再緩。而她正好得以享受這難得的閑暇。

阿清其實只想畫對方靠在鋼琴上的安靜表情。無奈對方平日裏看起來那麽穩重，淡若無世的模樣，在當模特的時候卻如同坐不住的孩童一般——不時的抓抓頭發，撇撇嘴唇，悄然挪動一下腿腳，這讓她足夠有崩潰的理由。

獄寺挑了挑好看的銀灰色眉毛，將手支在琴蓋上拖著曬，似笑非笑地望著眼前氣鼓鼓的女人。與故作媚態的樣子，現在卻是顯得異常生氣蓬勃，一雙好看的桃花眼彌漫著活力與清新。

“你、你幹什麽……”阿清將筆擱在畫板上，面色微紅的瞪了他一眼。

“……當然是，看你。”獄寺的嘴邊噙著一絲揶揄，略帶沙啞的嗓音在空曠的琴房中悠然回響，帶著無法抗拒的魅力。

阿清飛了男人一眼，蹩起了秀氣的柳眉。

“你最近怎麽了，腦子被撞壞了？這油腔滑調跟誰學的！”阿清交疊起了雙腿，靠在了椅背上。她雙手環著胸，抿直了嘴唇，像極了教育學生的老師。

“哼。蠢女人，你以為我是誰。我可是自學成才。”獄寺頗為得意地揚起了自豪的笑容，那點不屑的心思再次暴露無遺。

即使說再多令人面紅心跳的話，只要一句蠢女人就能將他打回原形。現在就算是在一起，獄寺也從未喊過她的名字，每天依然是女人長女人短的喊著，似乎怎麽也喊不膩。

當然阿清認為，最大的可能是他覺得別扭。獄寺總是擅長給別人起外號，棒球笨蛋、蠢牛、草坪頭……哪一個不是出自他的口中。盡管都是些年少時候的事情了。

望著完成了一半的畫作，阿清頓時一陣心浮氣躁。她轉過頭惡狠狠地瞪了獄寺一眼，然後放棄了繼續完成的心情。既然已經失去了興致，再繼續也只會變得更糟糕。

“不畫了。”她撇了撇嘴，一雙美目帶著幾分嬌嗔和醉意。

獄寺楞了楞，然後神色恢覆了平日裏的樣子，夾雜著罕見的小心翼翼：“……餵，女人你不會生氣了吧？”

阿清翻了翻白眼，望著落地窗前被陽光包裹著的獄寺，背光勾勒出他優雅的身體線條，頓時氣消了一半。她的男朋友是個眉目如畫的英俊男人，就沖這一點她就沒了什麽脾氣。不就是像小孩子一樣嗎，她這個大姐姐會好好引導他的。

微光透過窗杦落入室內，灑下一片光怪陸離的光暈。而獄寺坐在窗邊的鋼琴凳上，手臂撐著琴蓋，就這麽望著她，像是最美的風景。

她又輕輕地嘆了口氣。也不能妄想將一個沒有經驗的人變作模特，忍不住想動是難免的事情。而她的初衷也不過是想記錄下獄寺跟鋼琴在一起相契相合的模樣。

她合上了顏料盒，然後起身走到了三角鋼琴的身邊，坐在了鋼琴凳上輕輕倚著獄寺的肩膀。

“畫不下去了，不生你氣。你彈琴給我聽吧。”

獄寺楞了楞，臉上又是一片緋紅。

不論多少次，阿清總是占據著主動權。而他永遠像個想不開的幼童一樣在這場感情中被引導，他不太甘心，但是每一次卻又別扭地認為一時沖動會給這個女人帶來煩惱……真是奇怪的羞恥心在作祟。

他點了點頭，然後翻開了白色的鋼琴蓋。

纖長的手指架在琴鍵上，如玉的指尖滑過黑白相間的琴鍵，如同珠落玉盤般清脆悅耳。

阿清並不是很懂古典樂的魅力。但是她卻喜歡獄寺彈奏鋼琴的模樣，傾瀉而出的琴音時而悠揚流長，時而慷慨激昂，正如他的情緒一般善變，但卻有著令她駐足停留的吸引力。她也並不懂琴瑟和鳴的魅力，但是一米陽光，一襲琴音，一雙人，卻是她能想到足夠幸福的事情。

她合上了眼，感受琴鍵與琴架的震動，身邊的人手指流連黑白的躍動，和自己的心動。如果時間就停留在這裏，也不錯。

行雲流水般的琴聲流淌著縷縷甘甜，如同一泓清泉緩緩流動，平息著她的心。

琴聲忽然變了旋律，熟悉的音符縈繞在阿清的心頭，她睜開了黑褐色的眼眸，深幽的像是一望無垠的星夜，而星星點點的波動凝聚成最耀眼的光點。

那是《夢中的婚禮》。是她少數的耳熟能詳的鋼琴曲。

阿清側過頭望著獄寺認真的側臉，如雕刻般雋秀的起伏在暖色光下暗自閃耀，鼻尖小小的金色絨毛看起來很是可愛。但是她的心中卻什麽慢慢塌陷，只想這琴音永遠別停，永遠停留在這裏，不要奔向最終章。這首曲子並不如名字那樣浪漫，但是她卻不自覺的淪陷其中。

最終音結束在獄寺的指間。因為熟稔的鋼琴，他臉部的線條也變得柔和下來，嘴邊泛著若有似無的弧度。

“嗯——無論聽多少次，都很羨慕你這個小鬼能彈出來這麽好聽的音色呢。”阿清挽上了獄寺的手，將頭靠在他的肩膀。

“我不是小鬼！還有即使你誇我我也是不會感激你這個蠢女人的。”雖然獄寺嘴上這樣別扭地說著，但是眼中的堅硬一點點軟化，最終流淌成一彎碧綠的春水。

“是——是——我知道了——”阿清拉長了尾音，帶著幾分撒嬌和柔媚，做出了鬼臉。高挺的鼻梁上掐出了媚人的小皺紋，眼波粼粼，“那尊敬的獄寺大人，我送你個禮物把。”她掩住了潤澤的菱唇，吃吃地笑著。

這半年來彭格列大大小小的事務順風順水，而阿清再沒有遇到任何危險。阿綱也逐漸放心將她派出去做些知根知底的任務，但卻依然不能掉以輕心。阿清和獄寺變成了綁定在一起出任務的人，偶爾會遇到危險，但也總能化險為夷。像是與生俱來的默契那般，只要彼此就可以克服難關。

最讓阿綱擔心的是雲雀提出的事情，那便是每一任見證者都在婚嫁前後逝去。阿綱每次看到獄寺，總是會在心裏嘆一口氣，不知道該不該這件事告訴相惜相知的兩人。

雲雀提出的情況目前還沒有出現，但是彭格列的超直感告訴阿綱，這種危險似乎越來越近。阿清的臉龐變得愈加嬌艷欲滴，如同初升的陽光照耀下那沾染露水的薔薇，有著說不出的媚力——而她的發色終於也與西爾維婭無異，變成了一襲星夜中的墨色。

阿清自己的心裏也很清楚，她的不安也逐漸擴大。越是風平浪靜，之後的風暴也就越充滿艱險。但是只有現在，唯獨只有現在，她想享受這難得的時光。

她拾起了有些幹涸的筆，然後又坐回了獄寺的身邊，握起了他的手。

獄寺的手很是白皙，手指骨節分明且修長。掌心有一層薄薄的繭，是常年使用槍支的後果——那是歷經腥風血雨，是沾染黑暗的證明。

她在獄寺的中指畫了一個圈，柔軟的筆尖滑過肌膚癢癢的，留下了一道艷麗的痕跡。

“我送你的戒指。”她將獄寺的手展開，笑得像是五歲孩童般稚嫩。

獄寺向往常一樣白了她一眼，眼色卻很是溫柔。他接過筆，也在阿清的中指滑了一道，只不過有些歪歪扭扭的，與他指間那個圓潤的線條截然不同。

“哈哈哈哈哈——你怎麽畫的跟蟲爬一樣。”阿清忍不住笑了出來，臉上的柔媚蕩漾開去，眼眸中凝滿了溫柔的星光。

“啰嗦！”他甩開了筆，然後在手指上吹了吹。顏料的痕跡迅速幹涸，艷麗的顏色瞬間變得有點灰蒙蒙。

“嗯？顏料幹了果然沒有剛上上去的時候好看呢。”阿清晃了晃手中扭扭曲曲的圓線，抿了抿艷麗的嘴唇。其實不管什麽都是這樣，最初總是最艷麗奪目的，隨著時間的推移就會慢慢被灰塵掩蓋，被風幹，被遺忘。

她的心情不禁有點郁悶了起來。

“畫出來的當然不好看。”獄寺瞪了她一眼，望著手裏像是幼稚園作品一樣的線條。都是二十多歲的成年人了，結果還像小孩子一樣幼稚。

“我可是很用心的在畫——”阿清回瞪了他一眼。

說實在的，按照真實的年齡她已經二十九歲了。已經是將要步入而立之年的老女人了。除了這具身體，其他的地方都已經慢慢老去了。而身邊的男人無論身心都才22歲，正是大好年華。

阿清撇了撇嘴，望著手指間蟲爬一般的扭曲線條，不由得浮想聯翩。如果是原來的她，說不定已經承媒妁之言步入婚姻殿堂結婚生子了，而現在她卻依然在這個世界摸打滾爬，過著不知年月的日子。

獄寺望著眼前的女人逐漸灰暗下去的眼神，不禁一陣心煩氣躁。他當然知道這個蠢女人在想什麽。她曾經多次的想家，感慨自己老了。而他也知道，這只不過是暫時的寧靜。聰明如他，怎麽會不著手調查所有的事情，怎麽會看不出十代目眼中的情緒。如履薄冰般的推動著日子的前行，每一步都戰戰兢兢。

“餵，蠢女人。”他動了動喉結，低沈的聲音帶著幾分擠出來的幹澀，仿佛是下了很大的決心，“畫出來的有什麽好的，難看死了。”

阿清回過神來又狠狠瞪了他一眼，嬌嗔的表情明艷動人，在陽光與薄霧的交融中朦朧而迷離著，似乎一碰就會碎。

“……我送你個真的吧。哼，不過不指望你這女人會感激我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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銀質的戒指在中指流連著綺麗色彩，熠熠閃光。

這是獄寺送她的第一份禮物。也代表她已心有所屬。阿清從未想過在這個不屬於自己的世界能找到一個人相知相惜，但是現在卻有人戴著與她相同的戒指，輕輕握住她的手。

作者有話要說：

/w唉。我的潛意識總覺得獄寺不像是會戀愛的人，不管怎麽寫都有種神奇的別扭感……

但是我確實又愛極了這個小鬼T^T心塞。

聽著菊次郎的夏天會有不同的效果……總之在我碼字的時候會覺得很感人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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